那是他的渡口，是他和自我和解的唯一场所。偶尔烦躁就会一个人来这里望着空茫渺远的海面发呆，此前他还从未同别人分享过这个宝藏，如今秘密花园迎来了第一位来客。他们沿着旋转的楼梯拾级而上，尽头的大门半挂着锁，老旧得早就朽坏，轻轻一碰掉在地上，声响隐匿在雨里。
这儿没有其他人，当然不会有。暴雨狂澜的夜晚正常人应该在家里准备入睡，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闯入黑夜的潮水。
如果说出去，没人会相信这是他、他们能做出来的疯狂事吧。周泽楷想，他一辈子能做多少疯狂的事情呢？喜欢荣耀，喜欢男人，喜欢黄少天，每件都似乎为人所诟病，可他从来没后悔过。
夜幕下的大海并不可怖，介于玄黑和深蓝两种颜色之间，没有轮渡，没有飞鸟，只剩无尽的沉默。黄少天带来的伞早就报废，他俩被浇了个透，但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。好在这是夏天——男孩到男人的一生，淋一场雨不是什么大事儿。甚至是必经之路。
雨仍然看不见止息的预兆。他们沿着墙根坐下，后背碰触着粗糙的壁垒，冷意顺着滴落的雨水攀附在皮肤上，肩膀相接透过潮湿黏腻的布料传递彼此的温度，近在咫尺，触手可及。
来的路上没人开口，或者说从见面到现在，只有黄少天脱口而出“跟我走”那三个字和不停歇的雨声。
他没有去问黄少天的来意，他想他应该知道谜底。
“我好像都没跟别人说过，我特别、特别特别喜欢海。”黄少天抬手去接屋檐滴下的水迹，像是在跟他说话，更像喃喃自语，“小时候住在海边，外公嫌我们在家碍事，发红色的小桶和绿色的铲子——我一直觉得他色彩审美很奇葩来着——然后把小孩都赶去沙滩上自己玩。那时候不想学习也不想爸妈，没有未来要考虑，每天就只有这一件事，去海边，靠近海。就算没有下水游泳，也要日升月落等着潮汐来去。海浪声比摇篮曲还管用，比什么都安心。”
雨在手心里积成小小的水洼，又从指缝间消失不见。黄少天甩甩手，托着下巴歪头看他：“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，很多很多。不过在那之前—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？”
他摇摇头。
“真没有？”黄少天说，“你要想好啊，我这个问题可是很重要的，答案能决定很多东西。不要骗我。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他叫他的名字，“黄少天，”字字句句，孤注一掷，“我喜欢你，从来都不是秘密。”
没有人问过，他当然不会主动告知，但那从来不是刻意隐瞒。他光明正大地爱着，即使全世界都未曾听说。
告白来得突然，他如此坦荡直接，不扭捏也不退拒，好似一场惊天动地，很快又没了声息。这大约是意料之外，但黄少天也不惊异，只是看了他一会，然后低声笑起来：“周泽楷，既然你这么诚实，那我也等价交换告诉你一个秘密。是才发现的，还没跟任何人说过，你想不想第一个知道？”
他抚上他的脸颊，慢慢靠近。
沉沉夜色俯瞰着他们，又轻又缓慢，像星星掉下来，从幽微的深处开出蒙蒙亮的花。大海藏在连绵雨声里温柔叹息，只有浪潮的幻觉拥抱他们，等待着漫长新生的白昼。
荒原的雨季来临了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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