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释站在徐启文的身前,手掌虚虚地拂过徐启文微微扭曲的神情。
有了感情就有了欲望,有了欲望就能够存活了。
哪怕其名为恨。
“……好了,睡吧,很晚了。”
回忆中的黑暗,现实中宛若白昼的夜晚,是非对错哪里这么容易分清,爱恩情仇哪有这么容易论断,苦痛是撑不起短暂的一生的,唯有那更加短暂的欢愉和触动,将所有的苦难合理化,才能成为欺骗自己继续前行在苦海的理由。
在徐启文进入太子府的一年后,太子释和徐启文的相处已经渐渐趋向正常,即使依旧是相敬如宾,也要远比刚开始动不动就见血要好很多。
那天夜晚,依旧是夜晚,就好像是他们的所有关系都见不得光,只能在无人知晓的阴暗之处腐朽。
晚归的太子释衣袍上带着血迹,正在研习棋谱的徐启文没有多问,只是叫人给他烧了热水。
衣服的摩挲声,倒映在屏风上的剪影。
徐启文又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。
雾气弥漫,偶尔响起的水声。两人隔着屏风,太子释突然开口。
“徐启文,帮我拿一下箱子里的衣服。”
“是,主子。”将残局搁置,徐启文立即起身,
“我不是你的主子,徐启文。”
太子释的声音低沉,隐约夹杂着些许的无奈。
徐启文一边从箱中拿出一套新的里衣,一边回应他。
“那您说我们是怎样的关系呢?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许久,太子释才开口。
“你过来,徐启文。”
徐启文抬脚,绕行而过素色的水墨屏风,主人赤裸着身体坐在浴桶中,他正对着主人的脊背。
垂眸,拱手,他回应道。
“是,主子。”
以更加恭顺的态度,才可以掩抑心中的震惊,即使刚刚只是惊鸿一瞥,但那宽阔健美的脊背之上,是层层叠叠的丑陋的鞭痕,血肉翻飞,鲜血淋漓。那种密度,那种深度,在监牢中待过一段时间的徐启文知道,这是真的想要受刑人死去的打法。
谁有如此对待一国太子的权力,太子释又是因何而得罪了那位。
即使不想往哪方面想,徐启文也隐约知道,他这个万恶不赦的罪臣之子,为什么能够活到现在。
“徐启文。”太子释不回头,不让徐启文看到自己的表情,“从今天开始,你不必待在这间屋子里了。”
“……你,是什么意思……”徐启文的喉头有点干涩。
“我说,从今天起,天地之大,除了你自己,再无人可以束缚住你了。”
太子释起身,从徐启文的手中拎起衣服披在身上,白色的里衣遮住了那可怖的背部,他又是那个完美无瑕的太子陛下了。
“徐启文,从此刻开始——”
“你是生,是死,我韩释,不再干涉分毫。”
就是从那一刻起,他就是拥有了真正的“自由”。
那是妹妹和父亲都不曾给予过他的东西——
自由。
可自由是这世上最大的悖论,就如同那剧毒的爱情一样,诱惑着你伸出手,在亲手拥有了之后,才能体悟到那巨大的苦痛。
求不得是一种苦痛,得到了却是更大的苦痛。
太子释的确给了他“自由”,可什么是自由,自由就是能够做任何事,能够去任何地方?不,这无不可为的表象之下,隐藏的是不可无为。绝对的自由意味着绝对的责任,一个自由的徐启文需要对他所有的所作所为付出全部的责任,承担起全部的代价。豺狼的自由意味着羔羊的鲜血,独裁者的自由意味着庸人的沉默。徐启文的自由的离去意味着对徐老将军的辜负,意味着对太子释的亏欠。
徐启文的确可以在那时挣脱枷锁,追逐徐诗诗所渴求的那种独自一人的浪迹天涯。不过,对于徐启文来说,过往的枷锁不知是枷锁,更是他存在的证明。
那些来自亲人和挚友的爱意,那些以爱之名的付出。
哪怕付出即负担,过度的付出几乎要将杀死了。
哪怕他的确会希望,他们不要付出这么多。
徐老将军的守望,小睿王的陪伴,景明的等待,太子释的注视,徐诗诗的愿望……
这些几乎将他压垮的东西,同样撑起了他整个人的存在。
若他“自由”的离开,徐启文他也就不再是徐启文了。
早在监狱之中,他就意识到了——
他早已身在局中,逃无可逃。
一步。
徐启文向前走着,景明已经近在目前。
两步。
景明笑了起来,依旧是孩童般的稚气,只不过,配上他与故事开篇不同的脸蛋,心动变为心恸,欢欣变为惊恐。
三步。
手中短刀划过二皇子的脖颈,就如同完成过的无数次任务一般,手不抖,呼吸也没有任何的变化。被杀死的人甚至还能挣扎两下,只不过,景明已经离他远去了。
景明踩过二皇子的尸体,向徐启文张开了双臂。
徐启文做出了选择,徐启文选择了他。
于故事终章。
无论出于怎样的理由,无论出于怎样的动机。
重要的是这个结局。
无论过程是怎样的曲折,无论在前行途中我们割舍了什么,只要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结局,所有的一切付出就都是值得了的。
我只求这个结局。
徐启文,在我们共同的终局,你能给我一个拥抱吗?
心甘情愿的拥抱。
最后的。
二皇子被杀死,护拥在他周身的忠心耿耿的侍从就只剩下一个使命——杀死凶手。刀剑转向,对准景明的后背,开始不计结果的困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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