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振沉吟道:“实不相瞒,普王殿下这几日真是食不知味、寝难安眠,正是在忧虑此事。老天有眼,裴君竟然来了。白日里,殿下听到裴君提到回纥二字,便有了些计较。如君所见,奉天城眼下是浑公所治,浑公一心也要与吐蕃联军、以谋功绩。然而裴君可曾想过,光复长安是一回事,根除叛军又是另一回事。”
裴玄有些懵懂:“愿闻其详。”
“裴君,郭都护派出的安西将士们,在何处待命?”
烛光摇曳,高振的声音越来越轻,裴玄却在这低语中,心境敞亮起来。
半个时辰后,高振走出驿站。夜已深沉,他腰间有牌符,便也不惧宵禁。
他来的时候,就以不引起注意为由,未曾骑马。此刻,他更要慢慢地走,慢一些回到那个阴鸷的主人跟前去禀报。
方才在裴玄跟前,提到姚令言三个字,或许裴玄未察觉,但高振知道,自己的心骤然缩紧了。这是他自渭水岸边那一夜后,再也无法摆脱的梦魇。
但为何仍跟随着普王?他常自问。
也许是一种惯性,也许因为他本性也是无情狠毒。
其实,当普王骤然被削夺了权力、又被诏令留在奉天时,高振内心反而有一丝欣然,这种主人失势、鹰犬仍追随的情形,仿佛教高振确信,能以一种所谓的忠诚来掩饰自己此前的不堪之举。
然而,普王果然不是常人,这样快,就又斗志重燃。
高振觉得,身体中有两个人,野心与怯意,出手与不忍,纠结缠斗,教他独处时常常惘然自失。
他抬起头,那宁谧深邃的夜空,那银辉皎皎的皓月,似是无言的安慰。
高振渐渐明白,为何恁多诗家,吟咏天地日月、山川河流。
此刻,他是多么怀念泾州城外雪山苍茫的景象。然而就在数月前,他终于和党项汉子石崇义率领城傍子弟逃出泾州、东行投奔王师时,还曾那么意气奋发地抒怀:“我高振,到底离开这边鄙之地了!”
高振定定地望了一会儿月亮,终是长叹一声,继续往普王邸舍走去。
好在,韦执谊,也在奉天城。
高振这般自语道。
喜欢大唐暮云请大家收藏:(www.miaoshuyuanxs.com)大唐暮云妙书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