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姜凌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。
对于每次两个人出问题，只有自己的人生受到影响，乔逸之总能全身而退，始终耿耿于怀——长久以来都不能消解。
然而，听到这样的话，从乔逸之口中说出来，他还是没来由的感到心疼、心酸和心软。
这种时候，按理说他应该要说点什么。
可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。
张了好几次嘴，到底没能发出声音来，只抬起手，摸了摸乔逸之的脸。
看的时候只觉得乔逸之瘦了很多，颧骨都明显起来；上手一摸，才发现不但婴儿肥没了，原本细嫩乳婴儿般的手感也没了……
那触感仿佛在无声地述说乔逸之这几年独自生活的苦涩。
姜凌只觉得口腔里都跟着发起苦来。
乔逸之却因为他这亲近的动作鼓舞雀跃，立刻像大狗一样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，全然单纯的快乐，透出一股熟悉的纯真的劲头，再开口的时候，腔调里已经带着撒娇的味道了：“其实我，并不是为了隐瞒你，所以才不用自己的名字投资或者赞助……”
“哦？”姜凌意外，“那是为什么？”
“主要因为，我总觉得你遇上我从来就没有好事，”乔逸之扁着嘴说，“我很怕沾了我的名字，就会给你带来坏运气，把好事给办砸……”
乔逸之现在的外形——从服装、气质到面孔，都已经是“浸透着沧桑和忧郁的总裁大人”了，用这样一张棱角分明、锐利萧索的脸，做这样幼稚的表情，其实并不太合适。
如果其他人看到，或许会大吃一惊，觉得古怪可笑。
然而姜凌……却只觉得仿佛一下穿越了漫长的时间，回到两个人很好很黏，乔逸之很喜欢对他撒娇的当年，几乎是脱口而出：“你是笨蛋吗？唯物主义没有学过吗？怎么会这样想……”
“学过是学过，”乔逸之叹了一口气，“但是……我不像你，我没有坚定的科学理想，在遭逢变故的时候，真的很难坚持不倒像有神论的那边……其实我甚至都想过，如果我一直坚持做好事，说不定有一天，会有那种小说剧情——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，梦醒来的时候，我们还在中学，才刚在一起，我还有很长的时间，来做好准备对你坦白，有很多的机会可以把家庭的事、学校的事、我们的事，全都处理好……”
姜凌的眼眶又热了，但刚刚才哭完，总觉得不太好意思，只能顾左右而言他：“几年不见，口才倒是见长。”
乔逸之突然被夸，猝不及防，笑都笑得有些慌张，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，一时耳朵尖都红了。
姜凌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，心的一角像是融化一般坍塌下去，忍不住又摸了摸乔逸之的脸：“可还是傻乎乎的。”
“我也没办法。”乔逸之又在他手心里蹭了蹭，姜凌总摸到乔逸之脸上隐隐约约的骨骼，觉得自己像在摸一只走丢了很久、饿的皮包骨头的大狗。
“遇到你的事，我就……好奇怪，我做其他事情的时候，不说是游刃有余吧，也最少付出努力就有成果，但就是……最想做好的事，反倒总是搞砸……”乔逸之低低地说，气息吐在他的手腕内侧，很痒。
那痒意，顺着皮肤，渗进肌肉，一路痒进姜凌的心里。
他没有仔细想，就脱口而出：“这也没有关系，以后我们一起慢慢想办法。”
此言一出，姜凌自己先愣了。
乔逸之更是整个人一震，猛地抬起头来：“阿凌，你……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？”
说出去的话，泼出去的水，此时姜凌想要改口也来不及——何况他也并不想改口：“是。怎么？你不想？”
“我想。”乔逸之秒答，但片刻之后，脸上又露出了忐忑和瑟缩的表情，“我……我不敢。”
在这之前，姜凌根本不相信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乔逸之的脸上。
在他的眼里，乔逸之是最为世界偏爱的男孩，无论想要什么，这个世界都立刻双手奉上。
乔逸之应该永远自信、永远快乐、永远生活在远离世俗烦恼的云端之上。
然而从乔逸之进门开始，这样的表情，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。
姜凌发现自己难以抑制的对此感到难过。
就好像梦中的伊甸园被损毁那样难过。
有一个相当过激的念头，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：
损毁这伊甸园的，恐怕就是他自己……
但乔逸之显然不会认同他这个念头。
不等姜凌再开口，乔逸之就先抢着说：“我下面说的话，你不要误会，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，不是变心了，”他拉着姜凌的手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，让姜凌的掌心贴着他有利的急促的心跳，“你一直都在这里，这一点，到我死为止，都不会改变。但是……我不希望因为同情就和我在一起——我的处境没有你看起来那么糟糕，硬要说的话，应该是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好的，我只是，选择了和以前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。”他说的很慢，也很认真，“如果，我要利用你的同情心，我一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去，你那么心软，你肯定没有办法放着我不管——我就是因为不想这样，所以才……你还记得分开的时候吗？我觉得那个时候，你说的话很对，你有你的规划，你的人生和你的理想，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打乱。如果你能按照自己的规划走下去，取得令自己自豪的成就，那么哪怕不和我在一起，我也会为你感到开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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